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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掉診所到阿富汗、伊拉克從醫!台灣女醫生王伊蕾:有些事再不做就來不及了

第一個任務就是阿富汗!中年圓夢投入無國界醫生,56歲王伊蕾:有些事再不做似乎就來不及了
撰文: 徐采薇     分類:健康友善社會     圖檔來源:陳睿緯 日期:2023-11-14

烽火連天的交戰區、天災侵襲的重災區,到資源不足的貧困地區,無論何處,永遠都有一群人,不畏風險穿梭其中,為當地居民提供最即時的救援與照護。他們,正是無國界醫生。

在這些偉大的身影中,台灣人也沒有缺席,其中一位,即是來自台灣、現年56歲的婦產科醫師王伊蕾。

 

6年前,50歲的王伊蕾毅然決定暫時關閉執業多年的診所,分別於2018年和2019年,前往阿富汗及伊拉克執行任務。而一切起心動念,還要從她年輕時說起。

 

見證為人母的感動 決心成為婦產科醫生

 

早在王伊蕾出生那刻,她便與婦產科結下說不清的緣分。當年,王伊蕾母親在38歲高齡意外懷上她,起先並不打算生下來,多虧當時的女婦產科醫師力勸媽媽轉念,她才有幸來到世上。得知這段姻緣後,她便立志要成為一名醫生。

 

懷抱這份自我期許,後來她如願考取陽明醫學院(現為陽明交通大學),在實習階段,更再次篤定自己非婦產科不可,「每次看著媽媽們從做不孕到發現懷孕的喜悅,或是照超音波時看到寶寶有心跳後泛著淚的雙眼,我見證的不僅是女人成為母親時所展現的韌性,更參與了她們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。」

 

課業之餘,大學期間她還加入了服務性社團「勵青社」,也是在這裡,她第一次從學長口中得知無國界醫生,愈聽愈感興趣的她,在那個網路尚不發達的年代,只能跑到圖書館翻舊報紙找相關資訊,自那時起,她的心中就種下要參加無國界醫生的種子。

 

可惜的是,當年陽明醫學院為公費生制度,按規定,畢業後得下鄉服務6年,她根本抽不開身,加上早期無國界醫生並不需要她的婦產科專長,也讓她打起退堂鼓。更遑論後來,她陸續邁入婚姻、生子的人生階段,還擁有自己的診所,無國界醫生的夢只好無限延期。

 

不過,儘管未正式加入無國界醫生,多年來,她仍一直關注該組織的動態。就在一次瀏覽網站時,她驚喜發現,無國界醫生竟在徵求女婦產科醫師。原來,隨著服務範疇逐年擴增,加上一些國家因信仰只接受女性婦產科接生,組織對女婦產科醫師更是求賢若渴。

 

這一意外發現,讓她按耐已久的夢想再次蠢蠢欲動。不過,要她霎時間關閉診所、說走就走,實在強人所難,於是她又默默觀察了一年多,直到一件事發生,才讓她下定決心。

 

「再不做就來不及了!」 診所停業兩年只為圓夢

 

「人到中年,周遭陸續開始有朋友和家人離世⋯⋯。」王伊蕾淡淡地說,察覺到人生苦短的她,突然驚覺,有些事再不做似乎就來不及了。

 

而且,眼看兩個女兒都已長大成人,人生該盡的責任也告一段落,這次,她不再有後顧之憂,「就是秉持YOLO(You Only Live Once)的態度,我要把年輕的夢想拿回來。」說這話時,她的語氣異常堅定。

 

為了圓夢,她二話不說將診所停業,決定給自己兩年時間全心投入無國界醫生。做此決定,難道不怕客人跑光光?她笑說,「人生就是不斷選擇,我的個性就是這樣,做之前會想很久,但下定決心後就會義無反顧,就算結果跟自己想的不一樣,也要勇於為自己的選擇負責。」

 

欲成為無國界醫生,不僅得具備專業與英語能力,還需至少兩年的工作資歷,目的在避免新鮮人面對斷手斷腳的殘酷場面手足無措。

 

王伊蕾坦言,對於她要前往高風險地區,家人並非全無擔憂,但他們依然支持自己實現夢想,尤其是同為醫生的丈夫,「我先生一直知道我對這個有興趣,而且參加無國界醫生對從醫者來說就像一頂桂冠,所以他反而在準備文件時給我很多幫忙。」

 

通過資料審核與線上面試後,便會被收編進組織的資料庫,當有任務時會主動詢問符合需求的人員,等待時間短則幾周,長則半年以上,視當時人力和任務而定。

 

由於女婦產科醫師本就較少,其中願意放下家庭、客人遠赴高風險地區的人,更是寥寥無幾,因此王伊蕾約2、3個月後就接到第一個任務——「阿富汗」。

 

每月接生兩千新生兒 等於全台北市擠一間醫院

 

2018年底,王伊蕾正在做首次任務的行前準備,透過組織提供的資料,她能略知當地的社會與醫療現況,但行前做再多功課,仍舊比不上親自走一遭來得實際。

 

理想很豐滿,現實很骨感。她回憶,剛到阿富汗時,美軍尚未撤軍,且衝突正在升高,為了保障安全,他們被要求三個月都待在醫院裡,不能外出。

 

而她所在的醫院名為「霍斯特母嬰醫院」,是當地唯一一間醫院,一個月得接生1千到2千個孩子,一年約2萬多個,相當於台北市一年的新生兒數量,試想,當全台北市產婦都得集中到同一間醫院生產,場面該有多繁忙。

 

任務的重壓,讓起初懷抱滿滿熱忱的她,才出任務一個月,就快燃燒殆盡。實際上,也有醫生因適應不了,不到兩周就打道回府。

 

但王伊蕾不願輕言放棄,每當快撐不下去的時候,打開通訊軟體和丈夫聊聊,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慰藉,「凡是打不死你的,都會使你更強大。」她堅定地說。

 

提供節育新選擇 傳承經驗給當地醫生

 

▲王伊蕾50歲加入無國界醫生,一圓年輕時的夢想。

 

參與任務期間,她慢慢瞭解到,阿富汗新生兒會如此多,與當地人缺乏節育觀念有關,且即便有概念,也往往沒有錢買保險套或結紮,致使許多女性的子宮宛若購物袋,經過多次承重後愈來愈薄,最後釀成慘劇。

 

令王伊蕾印象深刻的一次經歷,便是在阿富汗所見。當時,一名母親肚中懷著第11個孩子,因生育太多次,子宮承受不住,硬生生裂開十幾公分,造成大量出血,得緊急動手術止血。

 

但動刀需要徵詢家屬同意,偏偏當時這名女子的先生和大兒子都在外地工作,陪她來的只有15歲、尚未成年的二兒子。王伊蕾清楚記得,少年臉上髒髒的,還帶著淚痕,滿臉驚慌和無助。

 

好在,在翻譯人員協助下,少年成功聯繫上父親並取得同意,緊急動刀才把媽媽從鬼門關前救回來,「像這樣的例子很多,我都會想,如果今天沒救成功,爸爸又長期在外地,這一家十幾個孩子怎麼辦啊⋯⋯。」

 

為從根源改變,無國界醫生的使命不僅在於治療病人,還包括教育當地居民,讓他們了解避孕的多種方式,如使用保險套、避孕藥、節育、結紮和避孕器等。王伊雷也強調,「重要的是尊重當地文化,提供新的選擇,而不是強加觀念。」

 

再來,要使醫療資源生根,出一次任務遠遠不夠,更關鍵的是經驗傳承。正所謂,「給他魚不如叫他如何釣魚。」無國界醫生也不斷將醫療新知交給當地醫生。

 

王伊蕾指出,傳承碰上的最大的挑戰,在於當地的女性地位低落,不能出門,也不能受教育,自然沒有女醫生,但矛盾的是,女性又只能給女醫生看病,直接導致女生沒醫生可看的窘境。

 

所幸,當地還是有少數富有家庭的女性能受教育並從醫,只要一個人訓練10人,每個人又能再傳給10人,長此以往,興許終有一日能開枝散葉。

 

也因此,無國界醫生建造的醫院並非永久自己營運,都會設有長期計畫,未來會希望交給當地承接,讓資源真正落地。

 

最怕能救卻救不了 須將有限資源最大化

 

從阿富汗返台後,王伊蕾僅休息三個月,又馬不停蹄地奔赴伊拉克服務。與第一次不同的是,此次資源較為充足,也還有其他醫院可相互支援。

 

有了第一次經驗,她更熟練地運用多年開診所的組織能力,在不同醫院之間建立了轉院的標準程序,並要求記錄產程圖,包括陣痛時間、子宮頸開度等資訊,以協助醫院快速判斷孕婦是否需要緊急剖腹手術,特別在物資稀缺的醫療環境下,這一步至關重要。

 

她解釋說,「如果隨意剖腹生產,下一次生產又無法及時送醫,子宮很容易破裂;而且,醫療物資是從歐洲途經土耳其、敘利亞再到伊拉克,得來不易,因此每一分錢都要用在刀口上。」

 

「對台灣人來說恐怕很難想像,在資源稀缺的地方,一顆抗生素有時可以救人一命。」王伊蕾感慨,阿富汗和伊拉克有些婦女住在離醫院徒步2、3天的地方,只能自己在家生,結果生完乳腺炎、發高燒,這時通常只要吃一顆抗生素就能好了,但她們往往連抗生素都沒有,「最難過的莫過於知道怎麼治,但沒有資源治。」

 

譬如,在阿富汗有一回,王伊蕾就碰到一位20來歲的孕婦,子癲前症發作,抽搐3、4天才送到醫院,當天晚上9點送醫,已經腦出血,必須及時開顱把血塊拿出來。

 

無奈的是,當時阿富汗因時局混亂有宵禁限制,得等到天亮才能轉院,隨著時間流逝,她只能看著孕婦瞳孔慢慢放大,最後停止呼吸,「那種感覺真的很無力、很難過⋯⋯。」王伊蕾神色黯然地說。

 

無論是助人的喜悅,還是束手無策的悲傷,這些經歷都已成為王伊蕾人生的寶貴養分,讓她更懂得珍惜,「有時候工作很忙、很累,但我會想到,在這樣能夠享受醫療的地方,似乎沒有什麼過不去的。」

 

自年輕開始的夢想,王伊蕾終於實現。加入組織後,她更發現,裡頭也有很多醫生,都是等到60來歲退休後才加入,原來服務不分早晚、年齡,無論何時都來得及。只可惜,她原本還想繼續出任務,卻因疫情被迫中斷。

 

如今,王伊蕾帶著從無國界醫生收穫的感動重啟診所,她說,希波克拉底醫師誓詞裡提到,「對病患負責,不因任何宗教、國籍、種族、政治或地位不同而有所差。」因此,不論是原本在台灣診所執業,或是參與無國界醫生,其實本質並無二致。

 

但透過無國界醫生,她才有機會將資源帶到更需要它的地方,也讓她找回最初做醫生的初心,這是最難能可貴的一點。

 

無國界醫生互動展登場 一窺前線醫療困境

 

包含王伊蕾在內,眾多無國界醫生故事將於「行動之所在」展覽中揭曉,該展覽於11月3日至11月12日在華山文創園區正式登場。

 

王伊蕾分享,不一定要擁有醫療背景,其實近一半的無國界醫生成員都是非醫療專業,包含與當地政府溝通、建立醫院、到採購物資,均需要各界人才攜手合作。

 

據此,參觀者可以扮演「醫生」、「心理學家」、「後勤與供應鏈人員」及「人資財務人員」4種角色,透過破關體驗前線困境,諸如武裝衝突、天災、傳染病等情境,都將在展區中一一呈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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