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北萬華社福中心會談室的小窗子看出去，就是龍山寺莊嚴的重檐歇山頂；室內，男人任由沉甸甸的肉身陷入沙發椅，「遠離顛倒夢想，究竟涅槃⋯⋯。」他低誦《心經》，同時也陷入自己的半生回憶。
大家都叫他「胖胖」（化名），胖胖眼神溫柔無害，皮膚上卻有被太陽與風摧殘的痕跡。他已在街頭當了多年的無家者，原先跟父母、兒子住在中和，但陰錯陽差碰了安非他命，腦子開始變得奇怪，有東西會在裡頭呢喃，「像是旁人在聊天，我聽到聲音，沒聽到內容⋯⋯。幻聽，讓我很害怕。」
「我離開家裡，是因為⋯⋯。」淚珠在胖胖眼裡忽地滾了起來，「我兒子那時候調皮搗蛋，我應該是走火入魔了，把他拉到旁邊用力踹⋯⋯。」他仰頭，沒讓淚水流下來，「⋯⋯我打斷我兒子的腿。」於是，他離開老家與親人，開始在街頭流連。「有段時間就算拿了身障補助，我也用來買菸，痛苦嗎？我只覺得整個人茫茫渺渺。」日子像是一片漫長的焦糊。
但萬華這片土地，就像庇護眾生的龍山寺，它不過問你過去或現在，不過問你貧富，它只扮演著弱勢者的生天活路。「還好大楚他們來關心我們。」胖胖說。
「大楚」楚怡鈞是萬華社福中心的資深社工師，他帶著胖胖去就醫，讓胖胖的慢性病與思覺失調症得以控制。胖胖也努力戒了毒，腦中雜音沒消失，但現在他聽到的已非魔音，倒似梵音：「孟子還是孔子說過，不語怪力亂神，但是那些聲音現在讓我想到了佛。」
今年一月，大楚把胖胖拉到社福中心當代賑工，負責整理物資。薪資薄，但「好不容易，我能自食其力⋯⋯。」他仔細把社福中心裡的餅乾、肥皂、泡麵、毛巾分門別類，一一裝袋。備好的物資是要讓樓下排隊的無家者果腹。
在萬華這個老地方，從公部門最前線的社福中心到草根地方團體，早彼此協力織了張網，努力接住徬徨求生的弱者。
（攝影／蕭芃凱）
曾在街頭當了多年無家者的胖胖，如今在社福中心當代賑工，將物資一一整理成袋，準備分送資源到需要的人手中。（攝影／蕭芃凱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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