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川普加關稅的手法來看,對台灣的說法確實令人覺得訝異,當初對戰略對手中國大陸一開始加關稅,是從25%起跳,最近對加拿大與墨西哥的關稅,也是一開始從25%起跳,美國不是把台灣看成自己人嗎,怎麼對自己人加關稅一下子就直接跳到100%呢?
從產業來講,川普最近加關稅的領域,集中在鋼鐵與晶片,而這兩個產業恰恰是戰略物資產業,也就是說,一旦戰爭爆發,美國必須能掌握戰略物資產業。這當然是基於國家安全的考慮,沒得商量。不過,這顯然提供了我們解讀川普關稅策略的線索。
川普要的,可以分幾個層次來觀察。第一,他要台積電擴大在美國的投資,增加產能。原本美國希望台積電在美國能設6個廠,但是台積電評估的結果,目前只打算設3個廠,估計美國是對這一點不滿意。相比之下,台積電在日本與德國可能都要設到6個廠。
第二,川普希望台積電把先進製程帶進美國,也把先進封裝技術都帶進來,這兩項其實正是台積電的技術優勢。
第三,川普希望台積電把上游供應鏈都帶進來,打造完整的晶片製造體系,在美國本土創造上下游垂直整合的綜效。
到這裡為止,可以看到的經濟效益包括創造就業機會,而這是川普經濟政策的重點所在。接下來,川普所謂的「美國優先」,就經濟層面來講,必然包括美國製造優先,而製造業當中必然包括半導體,濃縮起來講,美國優先必然包括「美國半導體製造優先」,而這背後顯然是「台灣優先」,也就是美國先照顧好台灣,交換台灣幫美國打造製造業供應鏈體系,從半導體產業到其他傳統產業都可以。
川普對台灣加晶片關稅,真正要的就是逼台積電擴大在美國本土的晶片產能。問題來了,美國自己有半導體的設備、技術、人才、資金、設計軟體,以及各種專利,如果要推動晶片製造,完全可以自己來,何必動用100%的關稅來逼台灣呢?可見,美國知道自己的英特爾(Intel)在晶片製造方面是不行的。
情況尷尬了,借用黑道電影來比喻,黑道大哥有求於小弟,可是卻不方便公開對小弟下跪,那怎麼辦呢?
說到底,小弟還是在某些地方會有求於大哥的照顧,所以,對於大哥的需求,小弟若是主動配合,積極配合,給大哥留點面子,長遠來說還是對小弟有利的,因為創造了大哥對小弟的依賴。
第四,川普要的不只是台積電擴大在美國的產能,而是要台積電去救英特爾。
當初英特爾在亞利桑那州也設2個廠。現在討論的,是台積電如何去救英特爾?第一個模式是技術入股,第二個模式是合資,就是也要有資金入股,但是都不要取得主導權。
美國的目標是台積電輔導下的英特爾也能生產高階晶片。這正是投資人最擔心的,就是在技術移轉的過程中,台積電的技術優勢被掏空了。只不過這樣的擔心可能是多餘的,因為台積電的優勢別人根本無法複製。
美國的考慮,除了找回製造業,讓美國成為「超級製造大國」之外,也有其他考慮,就是在為戰爭做準備。美國看到俄羅斯在烏克蘭戰爭陷入困局,因為拿不到台灣的晶片來生產武器系統,供應前線的消耗。所以,一旦台海真的有事,台積電沒辦法從台灣出貨,那美國就只能依靠庫存,一旦庫存打完,那手頭上就沒有晶片來進行軍工生產了。
既然實質上,是美國有求於台積電,希望台積電把真正的本事拿出來,那麼高關稅只是虛張聲勢,最後還是必須拿出足夠的誘因來吸引台積電。
所以台積電的股價將來還是會反彈回去,隨著國內外產能開出,獲利會不斷上升,財測會不斷調高,將來的股價走出上升趨勢,是完全合理的。
投資人要看到,真正有困難的是英特爾,而不是台積電,英特爾的晶片設計與晶片製造要拆開,拆開之後很可能被分食,晶片設計的部分可能被博通買去,或入股。30年前英特爾在個人電腦產業上的霸氣,現在已經看不到了。
隨著AI產業革命的展開,對晶片的需求還會上升,到時候台積電的美國廠會賺錢,台積電持有的英特爾股份也會賺錢,所以是兩頭賺。
美國作為這個世界唯一的超級霸權,對於戰略物資產業,是絕對要掌握在自己手裡的。所以,美國拒絕讓日本的鋼鐵公司來併購美國鋼鐵公司,這不只是面子問題,而是因為鋼鐵是戰略物資,不能完全仰賴進口。
所以美國堅持要在本土有足夠的晶片產能,包括先進製程晶片在內。據說川普的野心更大,就是要在先進製程當中有美國企業,而且居於領導地位,也就是說至少要跟台積電平起平坐。同時,英特爾的晶片製造廠會接到很多美國客戶的訂單,這一部分利潤如果算是台積電少賺到的,那我們就把它當作是對美國交保護費好了。
不過沒關係,重點在於台積電的優勢別人學不來,也無法完全移轉,所以台積電仍然會是它所輔導的英特爾晶片製造的真正操盤手。
美國這邊可能也了解這一點,所以他們找來台積電前董事長劉德音,到他的母校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,成立相關的半導體研究中心,要補強美國的晶片製造,因為美國原來的強項在於晶片設計。所以,劉德音從台積電退下來,或許是另有任務的。
既然說到底,是美國在晶片產業有求於台灣的幫忙,那麼美國應該會在其他方面回報台灣,估計川普政府也是心裡有數,我們就觀察下去。
至於台積電的股價,投資人其實不用擔心,因為從歷史經驗來看,每一次台積電因為有正當理由而大幅下跌,最後都會出現反彈,而且是跌多少就反彈多少,然後再創新高。過去幾年來,這樣的型態一再出現。
台積電的股票不只是長期投資工具,它其實也被投資機構當作短期理財工具。通常投資機構因為大盤的下跌而被投資人贖回,有調現金的壓力,這時候就會賣台積電。台積電會成為調現金的工具,是因為它成交量大,流動性高,不用殺價很多就可以賣出。等到將來現金回來,再把台積電買回來就是了。
這一類操作,正是巴菲特所謂的好股票被錯殺,也就適合「危機入市」的操作。根本的原因在於,這一類的短期下跌,並不影響台積電在本業上的競爭優勢。
等到台積電國內外產能將來順利完工量產,台積電的市場占有率、獲利能力,以及未來前景都還會上修,將會是AI革命的受惠者。
結論是,投資人與其去擔心台積電,不如去擔心那個要被分食的英特爾。
作者為總體經濟學家,長期鑽研總經、貨幣政策、地緣政治等領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