角色入魂吸千萬網民，29歲阿翰「九天玄女」走紅躍金鐘…氣質陰柔曾被霸凌：做原本最好的自己

（攝影／唐紹航）

阿翰靦腆笑說，「臥房代表很私密的內心和情感生活，那裡亂糟糟……，算命師說，我前世是民初女子。」廚房則隱喻著他的事業，看似灶火興旺，鍋中食物卻只有一丁點。這間廚房，簡直把阿翰害怕靈感枯竭的不安全感具象化了。

不過，2022年，阿翰的創作卻在網路燒得發燙，他端出的縱然不是烹龍炮鳳的大菜，道道爽脆的小鮮卻更惹人捧腹。在YouTube影片的世界，他既是性別模糊的原住民「西打」，也是生養安泰的越南籍媳婦阮月嬌；他是宅氣十足的性格少女「凜月」，更是在金鐘獎舞台上大放異彩的算命阿姨——「九天玄女唯一指定姊妹」廖麗芳。

《算命阿姨九天玄女之天女散花》這支片子，觀看人數至今已突破一千兩百萬人次，奪下今年YouTube年度熱門影片。「廖麗芳」還有個姊姊是房東阿姨，房東阿姨的影片同樣不容小覷，點閱人次支支破百萬。

這就是阿翰從廚房裡烹調的「創意模仿料理」，風格不走高大上，但十足貼近市井人生。搞笑是經線，那些細膩而且溫柔的情感，卻是作品的緯線，所有影片，都勾人憶起那些被忘記、卻始終閃閃發光的日常。

眼前的阿翰與那些舉止張揚的角色差別很大，作為「阿翰」本人時，他就是個非常斯文敏感的男孩，聲音小小的，吐出的每句話都彬彬有禮，幾乎帶著一種很輕微的憂鬱感。

（圖／取自阿翰po影片YouTube）

阿翰一人分飾「阿翰宇宙」無數角色，用幽默方式，呈現台灣土地上的可愛生命。在金鐘獎演出上，他又扮演「九天玄女」算命阿姨（上圖），還變身《華燈初上》角色阿季（下圖），展現驚人模仿實力。

（圖／取自阿翰po影片臉書）

即使他現在已是名聞遐邇的人物，不過阿翰依然謹小慎微：「（出名）可遇不可求，我常把外面給予的光芒洗掉，動不動就洗一下、洗一下。那東西太多不太好。」阿翰直挺挺地坐著，並沒有把背靠到柔軟的沙發上。

但只要角色上身，阿翰又能馬上化身另一個人。「南無觀世音菩薩，伽伽利，伽伽那……！」他連珠炮似吐出一整串莫名其妙的台詞，這是詭異魔法少女「羽月」的變身咒語，靈感來自他的外婆喪禮。

「小時候我就很兩極，在班上可以一直搞笑，但也有很文靜的那一面。」從小到大，阿翰心裡的臥室和廚房，可能就一直被幽默感和不安感兩種南轅北轍的情緒盤據，一路走來，他奮力嘗試平衡內在的自我。

小學三年級之前，阿翰在班上人緣很好，「我記得，小學三年級時，我第一次模仿。」他笑說：「那時候我模仿我們班的音樂老師，她很討厭！」隨即他就角色入魂，用字正腔圓的軟音怒喝：「你沒有帶直笛，出去！」

然而，舞台下的小阿翰，卻因為天生氣質陰柔，被迫要承受許多異樣的眼光，其他孩子們天真爛漫，但天真爛漫的惡意也是惡意，異樣的眼光讓小阿翰被迫瑟縮在角落。他曾在臉書粉絲專頁描述國中時代遭到同學霸凌的情節、「假裝愛打籃球」的掙扎，也分享當時輔導老師給他的關鍵一句：「你要認識你原本最棒、最美好的樣子。」

如今，他不想再說同學「霸凌」了，只淡淡講：「班上有人笑我，我比較沒辦法融入大家……。很悶，國中三年，我從來沒有任何表演。」

國中畢業升學考，阿翰考上花蓮第一志願花蓮高中，同時，也錄取了有招收男生的花蓮女中美術班。循著世俗標準，他選擇第一志願，但走進校門：「我承襲了國中的自卑感……，也沒朋友。」三周後，「花蓮女中老師打給我問：『班上只有一個男生，他很可憐啊！要不要來當他夥伴？』」

阿翰（右2）2022年得到「走鐘獎」年度最佳影片獎，上台時還忍不住哽咽。（圖／取自阿翰po影片臉書）

這次，他抓住這個能夠「做回自己」的機會，決定轉學，「我感覺人生整個不一樣了。」在花蓮女中的九人小班上，他能興味盎然地坐在前排和老師抬槓對話，討論有興趣的課程，「可以表達意見真的很爽！」他終於又找到勇敢做自己的感受。

即使大學畢業當兵，到了充滿陽剛之氣的軍營，他也不再信心全無。「雄壯！威武！」他突然用硬漢的口吻低吼。一開始，他還不太敢做自己，但最後，他反而成為軍中孩子王，有次班長問阿翰讀什麼高中，他說「花蓮女中」，班長笑道，「難怪娘娘腔。」其他刺龍刺鳳的弟兄馬上舉手保護阿翰：「班長，你這是刻板印象喔！」

阿翰大學念動畫，他的畫風帶點日系宮崎駿味道，退伍後進入動畫公司工作，然而，「我很懶惰！」他笑說，「前幾張畫得超漂亮，後面就亂七八糟，續航力有問題……。不到半年就被開除。」他坦率地自我反省：「我偷懶又愛面子，簡直一敗塗地。」但阿翰也開始重新摸索未來路。

2017年，阿翰一度想遠走高飛到日本，「還去了留學展。」就在此時，朋友心血來潮幫他開臉書專頁，「當兵時，我從陽剛的軍營回到家，有時候會變裝模仿發洩一下，拿起手機拍片放在私人IG。」這些舊影片陸續上傳臉書，第一支、第二支，想不到一支《三年三班賣手工薯條的高校少女》影片，竟然快速暴紅。

「大眾的力量，超乎我想像的程度。我嚇死了！」於是他放棄出國，像個探險家拚命拍影片，「粉絲專頁一周就十六萬，天啊！社會大眾喜歡這些，而我天生也愛大眾文化。」即使當時沒有收入，但阿翰依然衝勁十足。又一次印證了輔導老師的那句話，「認識你原本最棒的樣子」。

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經驗，很快成為阿翰發想角色的養分，放空極致的小學生「翔翔」，出自他大學帶小朋友營隊的經驗；他愛去越南媳婦開的河粉店吃飯，於是創造出「阮月嬌」；「算命阿姨」說話的口音，跟他自己阿姨一模一樣……。

有些人批評，阿翰模仿越南新娘涉及歧視、模仿女性太過醜化；但也有人看出端倪，其實搞笑背後，總是帶著他特有的溫柔注目。例如阮月嬌，雖然她是越南媳婦，卻不是做牛做馬的女人，反而和婆婆有非常緊密的聯繫，「不管人的背景有什麼差異，仔細看就會發現共通點！」

（攝影／唐紹航）

他笑說，「我喜歡人性，人性可以克服權力、克服社會階級。我希望我的作品又嚴肅又隨意，嚴肅中瘋狂，還要帶一點點小溫馨！」阿翰笑說，「沒一個人是好的或壞的，大家都有不同面向，我想要告訴大家每個人都一樣，所以大家要玩在一起。」比起之前的拘謹，他靠到沙發上，神情愈來愈輕鬆。

阿翰有時還是會不安、會害怕的，但他知道，無論是小時候孤獨的經驗，或是與自己脆弱共處的時光，這些都是他打破社會權力關係的養分，都能讓他的作品更有生命力。

廚房的灶火現在燒得愈來愈旺，睜大始終銳利的目光，阿翰繼續前進，彷彿那句「伽伽利，伽伽那」的咒語生效了，他鼓起勇氣，繼續觀察這個世界、繼續扮演可愛的眾生們。